念斌：作为普通百姓就该死？

（上海瑞富律师事务所 李征连）

    “念斌回家，功不唐捐”

    三个月前，2014年8月22日，念斌被判无罪当庭释放，这篇社论也广为流传。我们为那些“胼手胝足，踮着脚尖辩护”、“受到各种压力和中伤，被扣上欺世盗名、包藏祸心的罪名”的律师，以及那些坚守住法治底线的司法系统内部人士而由衷感动。

    2014年10月23日，中共中央十八届四中全会闭幕，通过了《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推进依法治国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》。

    现在，当地警方已经证实：今年9月份，该案已经“立案侦查，再次将念斌定为犯罪嫌疑人”。至于罪名，是“涉嫌什么罪名你们心里难道不清楚吗？”

    是的，念斌案第二季已经启动了。

    悬案未破，应当再查！

    第一季中，当地县、市两级公安迅速成立了联合专案组，从立案到宣布破案只花了12天。随后的8年中，10次开庭审判，念斌4次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。最终：疑罪从无，念斌无罪。

    第一季念斌终被判无罪，侦查机关颜面无光。但暴露出的问题已经超出了颜面，问题触目惊心，甚至已经涉嫌构成犯罪。刑讯逼供、隐匿笔录、检测图作假、鉴定时间作假，关键证据皆存疑问。侦查机关对此的解释是，“不规范”；办案人员，至今未见有一人被追责。

    念斌无罪了，案子难道不应该再查吗？该案多人中毒两名未成年人死亡，性质恶劣。本着对被害人负责，对公众负责，甚至是对念斌及其家人负责，该案当然应该再查！

    问题是：谁来查？怎么查？

    未见追责，何以再查？

    念斌案第一季属疑罪从无，真凶尚未查明。按照《刑事诉讼法》，当地公安机关确实有权对该案重新立案开展调查。且不说念斌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凶手，单凭原侦查机关在第一季中的种种“不规范”行为，以及至今未见任何追责整改的现状，第二季仍由其再针对念斌作调查，何以能够做到取信于人？

    是否可以做这样一个假设——重压之下，原侦查机关及相关人员会本着“戴罪立功”、“一雪前耻”或者说“规避责任”的心态来努力侦办第二季，只要他们能够再次查实念斌确实是真凶，那之前的诸多“不规范”也就是瑕不掩玉、微不足道了。如果是这样，貌似可以理解，但，这种功利的、倾向性的心态恰恰会损害到“无罪推定”的基本刑事诉讼法治原则，也无助于司法中立性和公信力的任何提升。

    如果，是立而不侦、侦而不办，只是为了变相限制念斌的自由，则更是公民权利的另一种可怕梦魇。

    《公安机关办理刑事案件程序规定》第二十一条第三款：“上级公安机关认为有必要的，可以侦查下级公安机关管辖的刑事案件；下级公安机关认为案情重大需要上级公安机关侦查的刑事案件，可以请求上一级公安机关管辖。”

    第一季历时八年，几死几生，第二季是否属于“有必要”或“案情重大”？如何做才能更好地取信于人？我们期待上下级公安机关对此作出审慎判断。

    我们需要的，是法治的庇护和安全感

    第一季结束时，当地一位基层法官指出：“你们知道念斌，却不知道俞攀、俞悦，不知道丁云虾，因为她的声音太弱，没有媒体和律师站在被害人一边，很少人关注过这个可怜的母亲。”

    第二季启动了，念斌也在呐喊：作为普通百姓就该死吗?

    念斌、俞攀、俞悦和丁云虾，绝大多数人并不认识他们。但，任何一个无辜的普通百姓都不该死！俞攀、俞悦这两个孩子如此，无证据认定其投毒杀人的念斌亦如此。

    人人都不喜欢“坏人”，律师也不例外。丁家遭此劫难，家破人亡，无人会不由衷同情。我们关注念斌案，并不是念斌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，或者说是因为他比丁家更值得让人同情；我们关注的，只是在在强大的国家机器面前，作为一个个体的“人”，在司法程序中所应当享有的正当权利。

    我们抛却“神灵裁判”和“同态复仇”，选择相信法治，是因为我们需要的，是法治能带给我们的庇护和安全感。唯有如此，我们当中任何一个人，才不会随便地成为了第一季中那个几经生死的念斌。